讀特客戶端·深圳新聞網2022年12月6日訊（深圳特區報記者 解樹森）“來了嗎？來了嗎？”
“看看，在那，應該就是他，法官來了！”
2021年的一天，福田區新聞路景苑大廈樓下聚集了不少居民，多年受到餐飲店油煙困擾的他們聽說有法官要來現場調查，自發組織在一起，期盼能夠有人為他們“主持公道”“給個說法”。趕到現場的龍崗區人民法院環境資源法庭庭長施東輝沒有想到，原本只通知了相關職能單位和幾名業主代表，結果來了這么多人。一出現，施東輝就迅速被圍住，他意識到，居民肯定憋了很多話要說。
知名餐飲店向小區公共區域排放油煙擾民，且拒不整改，此案名噪一時。最終，龍崗法院開出深圳首張環境保護禁止令，涉事餐飲店被責令停止經營產生餐飲油煙的項目。那么，這是一張怎樣的禁止令？事件的經過又如何？
小區居民“有窗不敢開”
“剛洗干凈的衣服，一股油煙味兒”“我們家已經好多年不敢開窗了”“不開窗戶悶，開窗戶嗆，我們該怎么辦？”……面對法官，小區居民們紛紛倒起了心中的苦水，他們懇請法院及時采取措施，關停產生刺鼻油煙的網紅湘菜館“小辣椒”，還居民自由呼吸的“權利”。
記者了解到，“小辣椒”所在的景苑大廈為1997年建成的商住綜合樓，一二層為商用，三層以上則為居民住宅。該大廈未配備專用煙道，大廈商業樓層開設了多家餐廳，各餐廳私設各種排煙通道，餐廳產生的油煙通過消防通道甚至直接向小區內公共區域排放，多年來居民不堪其擾，多次向生態環境部門投訴，甚至引發居民集中圍堵餐飲企業禁止營業的沖突，雙方劍拔弩張。
“我印象很深刻，在小區樓梯間明顯感覺空氣里的油煙嗆人，每一層都有油煙。”施東輝向記者回憶。
油煙擾民，不僅是環境問題，更是民生問題。
早在2019年，根據居民投訴線索，福田區生態環境部門就深圳市小辣椒餐飲公司下達責令改正違法行為決定書。后經復查，餐廳并未按要求進行整改。2020年6月，再次對該餐廳作出罰款10萬元并予以關閉的行政處罰。
法官現場查勘“油煙擾民”
然而，作為“小辣椒”來說，他們也同樣不理解，也有自己的訴求。企業已依法領取營業執照，裝修時經得物業管理處同意，此后也和業委會溝通過油煙整改方案，加上油煙檢測達標，所以并非違規排放，如責令停業損失嚴重等等。因此，2020年12月7日，小辣椒餐飲管理有限公司不服該行政處罰，向龍崗法院提起環境行政訴訟，訴請龍崗法院撤銷該行政處罰決定。
面對各方群眾的訴求，只有打心眼里重視，行動上迅速，有關工作才能做到群眾的心坎上。
為更好地查明案件事實，便出現了開頭的一幕。施東輝在2021年1月19日龍崗法院依法開庭審理本案后，多次組織各方現場查勘餐飲場所、油煙管道、營業時段小區花園和住宅內的油煙濃度。“因為從原告的訴求來看，好像很有道理很委屈，不到現場就無法知道真相。”施東輝說，“比如他們出具了油煙檢測報告為達標，但是現場了解到他們有12個爐頭，只對其中3個進行了檢測。”
一次次的現場查勘，法官確認了“小辣椒”所在的商住綜合樓因樓齡較久未設立專用煙道，餐廳未與小區業主就建設專用煙道達成合意，在經營過程中產生的油煙以低空方式直接排入小區公共區域，造成油煙擾民和環境污染風險。
“法官怎么還不來？”
在見過施東輝之后，景苑大廈的居民們開始有了期待，聊天群里總是想要法官再多來看看。“我們小區馬上就可以開窗戶了吧。”簡單的話語中，盡是對法治的渴望。
首份環境保護禁止令發出
2021年2月20日，福田區生態環境部門提出申請環境保護禁止令，請求法庭依法裁定并責令“小辣椒”餐廳立即停止產生油煙的餐飲項目。
此時，施東輝和法院面臨著一個棘手的問題。
雖然行政處罰決定的強制執行權在人民法院，但人民法院受理行政機關申請強制執行的前提是該行政處罰決定已經發生法律效力。在以往的司法實踐中，人民法院需等待行政處罰決定生效后，方可采取強制執行措施。但是，在現實生活中，餐飲企業的經營者往往會采取復議或訴訟方式阻礙行政處罰決定生效。同時，在復議或訴訟的過程中繼續排放油煙，這意味著在行政處罰決定做出后，至排放油煙的餐飲企業被強制關閉前，不法行為的侵害后果仍在持續并進一步擴大。
一槌千鈞，法在民心。
“人身權益的保護是比財產權益保護更迫切的，油煙問題已經對居民的身體健康造成侵害。”施東輝說，“訴訟尚未完結，而油煙排放行為的持續會進一步擴大環境風險。”在此情形下，龍崗法院根據案情實際，結合環境司法中保護優先、預防為主的原則，在國內率先適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的解釋》第七十六條第一款的內涵和外延，發出深圳首份環境保護禁止令。
“受疫情影響，餐飲行業也受到了一定影響，我們也要考慮到涉事餐廳的生存問題。本案中的環境保護禁止令，不代表他們不能從事餐飲，禁的是油煙，禁的不是營業，而營業的前提是必須不能亂排油煙。”施東輝說。隨后，龍崗法院作出一審判決，駁回小辣椒餐飲公司的全部訴訟請求。收到判決后，“小辣椒”息訴服判，判決生效。
司法建議推動根治頑瘴
至此，“小辣椒”油煙擾民終于落下帷幕。居民們在聊天群中“奔走相告”，一片叫好。“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以人民福祉為歸依，感謝龍崗法院敢為人先！”
然而，個案雖然結束了，施東輝卻發現了更深層次的問題，他一連向三個部門制發了司法建議。他發現，市場監管部門在餐飲企業的前端登記環節未實施市場準入負面清單，這與后續的環境執法存在不同步，導致有油煙異味的餐館準許開設在不具備排煙條件的商住綜合樓內。同時，又因我市缺乏加裝專用煙道的具體標準、程序，導致生態環境部門在執法時，對一些具備加裝專用煙道的商住綜合樓內的餐館，也只能責令關閉，進而導致餐飲企業損失嚴重。
記者了解到，深圳市生態環境局、深圳市市場監督管理局及深圳市住房和建設局收到司法建議后均高度重視，召開聯席會議研究均及時答復，并在福田區開展對開設餐飲企業的建筑物設置“紅藍黃”標識明確分類的試點工作。通過加強前端預防，推動油煙擾民問題的綜合治理，提升城市精細化管理水平，持續優化深圳人居環境。